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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總統應該玩什麼樣的遊戲?

隨著美國 E3 電子消費展的結束,接下來就是於歐洲科隆舉行的 gamescom 和日本的東京電玩展(TGS)。預定於 8 月 22-26 日舉行的「gamescom 2017」這次來了一位貴賓,也就是現任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Dorothea Merkel)。本次的邀請是由展覽主辦方 Koelnmesse (科隆展覽)和主要的贊助方德國互動娛樂軟體貿易協會(German Trade Association of Interactive Entertainment Software,BIU)共同邀請,也是梅克爾這位首位女性德國總理上任近十年來第一次造訪遊戲展。

BIU 的總經理 Felix Falk 表示「今天數位資訊和遊戲娛樂產業已經在全球網路經濟和社交中發揮巨大的主導作用,德國更需要一個培育強大的遊戲產業來確保我們國家在數位資訊科技與娛樂產業的優勢,而總理的來訪正象徵著政府重視此一領域發展的意義。」我們認為這一說法可以有更深入的兩層觀察:

第一是個人的,也就是過去梅克爾因為出身東德家庭和個人宗教理念因素,對於遊戲並不抱持太多興趣;第二,也是更主要的:德國是一個對於遊戲等娛樂文化規制十分嚴格的國家,所以政府高層對此採取消極態度或避而遠之,故全球知名的遊戲媒體 IGN 還針對此事製作了一個網路調查:「你希望梅克爾參訪 gamescom 時玩什麼遊戲?」

結果最多人投票的是遊戲是《德軍總部2:新巨人(Wolfenstein II: The New Colossus)》,呃,這是一款因為有納粹意象在德國被禁制的遊戲系列。其他如《Doom VFR》、《Call of Duty: WW2》、《Tropico 6》,不是引發大量爭議的平民虐殺就是具有獨裁者形象,這些遊戲都在德國受到限制,需進行視覺修改或甚至禁止發售。這讓筆者聯想起一件事:幾年前在一場關於數位影像和互動式科技的研討會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MGS》系列的製作人小島秀夫也以貴賓身份出席),有一位韓國學者在聊天時提到:「如果韓國做出以慰安婦為主題的遊戲,首先一定要邀請日本首相來玩」

故筆者想要提出兩個問題,第一就是關於德國的娛樂分級制度的思考;第二則是反思我們自身,如果有機會,我們要給蔡總統(或任何一位政府領導人)體驗什麼的作品?

 

德國嚴謹保守的一面:關於 USK 和審查分級

提及德國,大家聯想到的大概就是紀律整齊、不苟言笑、工藝技術十分卓越、戰車很強、軍人勇猛之類的,部分民族性經常和日本並列。但在另一方面,德國也給自己設下了許多的束縛,其中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與納粹的相關話題更是嚴格,直接以白字黑字寫在法律中,一條絕對不可逾越的紅線:「不可以任何形式對納粹時期的施政與行為表現出贊同、反對或為其辯護」

上述這條紅線適用於所有在德國內銷售的作品,包含文學、電影、戲劇,當然也包含遊戲載體,所以德國有一個比起其他國家更為嚴格的分級審查機制,也就是「娛樂軟體檢驗局」(The German Entertainment Software Self-Regulation Body,德文為 Unterhaltungssoftware Selbstkontrolle,簡稱 USK」

德國屬於歐盟重要成員,所以承認歐盟廣義下的 PEGI 分級制度,但是在德國境內發售的遊戲除了 PEGI 外,還需要再多加一個 USK 的認證,也就是德國自己的限制,而且優先度更高。所以遊戲廠商在面對雙軌時,通常的作法有兩種,第一種是修改視覺元素和遊戲機制(例如某些場景不能開槍、判定失敗,或是把「流血」的紅色血液調整成「流汗」的白色汗水等視覺修改,第二種方式就是乾脆不在德國發售。

在上圖你可以看到,德國境內發售的軟體盒裝上會有菱形的 USK 認證和歐盟的 PEGI 認證並列,銷售到歐盟的話就會以 PEGI 為主,只在德國境內銷售的可以只有 USK

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人類歷史上會產生納粹如此極權主義的法西斯政權確實需要嚴謹看待,更是我們理解歷史與觀察人性不可或缺的一環。就算作品裡面納粹扮演壞人,且最後被正義的主角打敗,但只要出現納粹的圖像和符號就一律退件,不管好壞正邪或中立。

所以遊戲廠商必須修改許多視覺元素,例如把「萬字旗」改成「千年鷹」(《重返德軍地下總部》)或是如卡普空在 1988 年的遊戲《希特勒的復仇》,由於整款遊戲與納粹息息相關,所以發售西方版本時,作為日商的卡普空無視西方文化差異,一刀全改,所以西方版本就變成不倫不類的半成品,大魔王希特勒變成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癟三壞蛋。

上圖是一些案例說明任何納粹的符號都不得出現,例如法國遊戲廠商 UBI 製作的《南方公園》遊戲就以明顯諷刺的方式來遮掩文字上的符號。由於美國的分級制度 ESRB 中只要被判定為 「AO(成人限定)」都不准在市面上公開宣傳和販售,所以大家熟知的那些暴力遊戲,例如《戰神》、《GTA》等都是分類在「M」(成熟)級,真正的 AO 遊戲非常少,且不太被玩家所知曉。最近一款被判定為 AO 的遊戲就是在 steam 上引發爭議,後來促成綠光機制改革的《HATRED》(關於這款暴力遊戲我們有相關討論,請參考下方連結)

但相對於美國的 AO 判定, USK 的成人限定「18」就多如繁星,上述的遊戲都在這個範疇之中。美國禁止公開銷售和宣傳 AO 級別遊戲 , USK 則使用另外一個大招:「不評級」。如果一款遊戲被認為「因為內容有害或不適當」,就可能會被判定為「不評級」。不評級的遊戲會交由「青少年有害影音產品聯邦審查部」 (Bundesprüfstelle für jugendgefährdende Medien,BPjM)處理,結果就是「適度銷售」「禁止銷售」。前者就是美國的 AO ,禁止任何商業宣傳和公開銷售,後者則是直接以法律禁止發售。

青少年有害影音產品聯邦審查部作為守護青少年相關產品的最後防線,具有相當大的權力。範圍不僅僅是影音,也包含文字小說和相關的媒體。

大家可能耳熟能詳的遊戲,例如《生化奇兵(BioShock)》、《GTA》、《Call of Duty》在德國版本中都有大幅度的修正,例如《惡靈古堡7》不是也推出了兩種版本(標準和殘虐)些你早就不玩的舊遊戲,例如《毀滅戰士》、《異塵餘生4》等,甚至是已經發售快二十年的《戰慄時空》,其實去年才獲得 USK 評級,將可以在德國版本的 steam 上面發售完整無刪減版本。

這個在 1994 年成立的組織最初的目的或許與反省戰爭、重視歷史責任有關,充分體現了德國人務實、嚴謹與認真面對歷史的精神。但隨著全球遊戲媒體的發展,USK 的許多教條已經成為某種限制德國數位娛樂文化發展的限制。故梅爾克前往 gamescom ,或許並不是政府首腦前來剪綵一下而已。上述的一些遊戲解除銷售禁令與總理的到訪,或許正在透露德國有可能鬆綁並強化對於娛樂數位產業的重視。2014 年中國鬆綁家用電視娛樂主機的相關法規,讓 PS4 等娛樂主機在中國上市前,當時中國政府高層不也做了相關發言?

回過頭來,台灣呢?

在我們的社會,對於暴力或色情遊戲(也包含小說或動漫產品)一直都有深入為主的偏見。但我們的分級制度並沒有針對臺灣國情與歷史文化進行調整,單純的把殺人、流血或裸露當作判定的標準。歐盟的 PEGI 或 ESRB 分級中遊戲中嚴謹地看待「遊戲內是否存在人種或膚色的歧視與差別對待」,正因為他們國家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希望從中學到教訓。

日本的分級制度中還有一個叫做「戀愛」的類別,這與日本的遊戲中大多年齡層較低,且戀愛養成遊戲是其中的大宗分類有關。1992 年發售的《畢業》,就曾因為遊戲中出現女子高中生穿著制服抽煙(因為角色是太妹)而導致需要登報道歉向社會謝罪的案例,每個國家都會針對自身的文化和作品建立制度。沒有或忽視建立制度,就如同忽視自身的歷史和作品。

筆者在發生鄭捷殺人事件後,也在北市文化局和數位藝術基金會支持下舉辦了一個關於暴力遊戲的展覽,介紹許多國內少見的海外暴力遊戲(包含 AO 等級的作品),並討論分級制度與台灣適合的制度,當時許多贊助廠商看到這是「暴力遊戲」展就拒絕支持,避免自家產品被貼上「暴力遊戲」之標籤,邀請的教育或議員代表也都避之唯恐不及,可以想見當時社會風氣並不認為需要關注此一問題。但意外總是出乎人意料,台灣乏人問津之處,後來竟然有歐盟的教育團體注意到遠在幾千公里外的台灣有人在關心此議題,所以我們也打開了一些合作和交流的機會。

Who Pulled the Trigger: The Connotation and Context of Violent Games – Trailer  

上面這影片是當時製作的導覽介紹影片,請大家不妨參考,文章最前面提到希望梅克爾遊玩的《Wolfenstein》,我們也十分巧合地在影片內用到,且最後同意借給我們素材的竟然是 UBI(苦笑)。而筆者的課程都會安排暴力和情色遊戲動漫之探討也是這個理由:假裝看不到依舊還是會存在,面對才是理解的第一步。

最後,回到標題的問題。今天的蔡英文總統或是任何的政府領袖,出席各大娛樂活動或動漫展剪綵的情況十分常見,有時也會宣示政府支持此一產業;但當我們問,如果有機會能夠向蔡總統認真介紹一款遊戲或作品時,我們要選什麼作品呢?

台灣自己製作的作品或許不難選,大家搞不好馬上聯想到的就是《返校》之類的,但是如果是海外介紹討論到台灣的呢?或是海外的某款作品所討論的社會現象,剛好切合今天台灣的社會需要時,我們會想到哪一款呢?為何要選《德軍總部》給梅克爾玩?不是正凸顯因為這是一款以德國為舞台,但卻在你們國家內被禁止的遊戲,所以如果要挑一款「他山之石」,我們找得到嗎?

不管是對岸中國或全球,我們今天都面對非常嚴峻的挑戰,我們不可能在資金或是市場上與其競爭,所以深刻地理解自身的內涵與需求,蘊含自身的創意和理念並最後回饋給自身的歷史與文化,終究還是一條必經的道路,我們努力著,更深刻期待著。


Source
USK|http://www.usk.de/die-usk/ueber-uns/
FSK|https://www.spio-fsk.de/?seitid=504&tid=473
IGN|GAMESCOM 2017: BUNDESKANZLERIN MERKEL ERÖFFNET DIE GAMES-MESSE
Jewish groups slam violent ‘blast-the-Nazis’ Auschwitz uprising video game|http://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1339253/Jewish-groups-slam-violent-blast-Nazis-Auschwitz-uprising-video-game.html
U-ACG|槍枝、賣淫和愛的力量:在鼓吹暴力與籲求和平的影像敘事之間
另外本文部分資訊參考自觸樂:〈德國的另一面:滴血不沾、骷髏長肉、天涼穿衣:禁煙禁酒的遊戲審查制度〉,不敢掠美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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