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UNNATURAL(アンナチュラル)》於 2018 年 1-3 月在 TBS 播出,後來獲得第 55 回銀河賞、第 44 回放送文化基金會最優秀賞、第 11 回 CONFiDENCE 日劇大獎等各項獎賞的肯定。作品以法醫執行屍體解剖案件主軸,描繪那些隱藏在被忽視、為理所當然死亡中的不自然現象,進而發現背後的情感、真相和故事。
以某職業或角色為主軸視點,進而帶出該職業的生活面向、社會關懷、家庭羈絆與相關議題、在日劇中早已行之多年,畢竟在日本這個重視群體和諧、男尊女卑且重視階級倫理的高度壓力社會下,各種情感的宣洩和舒懷更能獲得共鳴。
近年來韓劇也走向這一路徑,以高度衝突、邊緣底層社會人物拉拒衝突故事來引人熱淚,在極限兩難的狀況下該如何抉擇更發人深省,或許如此的題材層出不窮,正因為國家社會與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都面對了高度的壓力和寂寞需要情感的發洩;不只戲劇,《海賊王》哭得亂七八糟,《火影忍者》也哭的唏哩嘩啦,
因為人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情緒到發揮到極致全都是眼淚。
在《UNNATURAL》中,在 UDI 打工的久部六郎和其父親醫生久部俊哉的對話讓我十分有感觸。久部的父親是位大醫院的高階醫生,他認為法醫與解剖屍體乃是一門次等的學問,並對於自己的兒子跑這種地方打工頗不以為然。
當六郎質問他父親時:父親回答說:「為什麼日本的解剖率那麼低?為什麼相較於醫生,法醫的薪水或社會地位都如此低落?因為沒有人願意為死人花錢。」人死不能復生,死了就死了,
言下之意,醫生是挽救人的生命,讓人類的性命得以存續下去,因為人命無價,所以醫生不管在那個國家中,都是最優秀的人才能擔任,社會地位也最高。而法醫只能面對冰冷的遺體,驗出死亡的原因,既不能挽救性命,又不能展現醫龍般的高超技術,至於真相?在這個年代誰在意真相?
這種說法讓我感覺到法醫彷彿就像歷史研究者。
歷史學者研究的是早已過去、無法重來的過往人事物,既然無法重來,自然也難以具備產業價值和經濟效益。在這邊依稀看到了類似人文社會學科的共同困境,過往早已成灰,往事就算並不如煙,蓋棺或許尚未論定,但死人無法反駁,歷史再難重來;鑒往知來更如鏡中水月,覆轍重蹈烙印再一次又一次的頁面上。
為了解決上面的疑問,在《UNNATURAL(アンナチュラル)》中提出的一句口號是:「法醫是為了未來的科學」。為了讓所有的逝者不留遺憾,含冤得以陳雪,為了讓所有活著的人能夠勇敢的活下去,甚至滋生復仇的動力,正因為世界上有再也回不去的幸福。
在每一集的單元基本上切中了目前日本的許多社會問題,而貫穿其中的一個主軸是「因為死人不能為自己解釋」,所以只好指望法醫來為自己說話,其代價就是自己身體的皮開肉綻。醫生在自己身上開膛剖肚,為的是治療病因,而法醫則是找尋醫生來不及或沒有機會發現,遺留下來的那一絲的不自然遺憾。
在第一集中因為無名病毒死亡的高野並媒體與社會指責為攜帶病毒進入日本社會的元兇,第二集的三毛用自己的屍體拯救了另外一名好友,因為在遺體的胃中發現遺書紙條而幫助主角們破案,第四集中標訪幸福蜂蜜蛋糕的工廠原來是要求員工過勞超時的黑心企業,一人之死喚醒了其他員工對於老闆的申訴,
其中有幾集值得一談,第七集的校園罷凌轉寫了一個常見的型態。受欺負的少年選擇自殺來嫁禍給欺負他的同班同學,也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做為代價,給予那些霸凌者一個虛構的罪名。眼睜睜看到同學自殺的白井,利用當代網路直播玩起了殺人遊戲,
但在主角們的檢驗下這個自殺手法被揭穿,故栽贓的罪名無法成立,彷彿諷刺著:橫山你白死了,你的生命仍難為病入膏肓的日本霸凌積習找到救贖之道,就如三澄說的:「那些霸凌的學生一定會轉學,他們會改名字,在另外一間學校重新生活,把掠奪你人生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他們根本不會感受到你的痛苦,這樣你還要白死嗎?
而或許我最喜歡的一幕是第八集中的町田三郎。三郎被描繪成一個不良青年,他有前科、他離家出走且身上有槍傷,甚至被認為是導致整棟公寓十人死亡的縱火犯。他的父母親來時非常憤怒,認為自己教養無方,成為社會的敗類,所以對於自己兒子的死感到羞愧,
但在 UDI 的努力下,證明了他那位有前科不敢回家的兒子,其實早已改過自新,但害怕丟父母的臉而始終不敢回家,他在火場中盡可能地救出了所有的人,才會導致自己被活活燒死。知道了這一真相後,最後護送自己兒子遺體回家時,他的父親轉頭向主角鞠躬,並大喊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這一幕我非常感動。謝謝你們還我兒子清白,這與第一話的高野父母相同,我的兒子並不是壞人,他是救人性命英雄;若非有你們,我的兒子死後也永遠被當作殺人兇手;若非有你們,我會一直以為我兒子喪盡天良,因為知道了這一真相,我可以勇敢地活下去。
法醫是未來的科學,讓活著的人能夠懷抱希望,勇敢地繼續活下去;歷史也是,歷史不應該被定位成只研究過去的學問,更應該是連結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行為範式。
有趣的是,上面所述的三郎犧牲自己性命救出來的高瀨文人,卻是本作品標準意義的大魔王,連結劇中角色的關鍵角色。也就是當這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你依舊還能如冷靜理性此嗎?
中堂和三澄體現了明顯的對比。在第五集中,中堂告訴鈴木戀人的真正的死因,讓鈴木拿著刀在告別式的會場上公然行兇復仇,因為這是他未來也想要做的事情。而在最後一集中,中堂也使用了毒藥的手段來威脅其他人,甚至撰寫隱蔽關鍵證據的鑑定書,只為了要殺死仇人。
而三澄則扮演王道的女主角,最後阻止了中堂,也利用智慧讓高瀨伏法,承認自己連續殺死了 26 名年輕女子,最後久部回來重新擔任實習生,不再迷惘,找到了為何自己要從醫的理由,這豪不意外的結局替這部作品劃上想當然爾的王道結局,
或許,感到鼻酸的是,再度響起 Lemon,怎麼那麼好聽
和其他救命的醫生相關作品相比,或許這作品最令人有所觸動的地方是,我們不再年輕了,我們已經開始經歷親人同儕朋友的逝去,親自感受到生死的重量。死亡是一種自然的過程,但那種「阿,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我都再見不到他了」的憂傷,一點也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