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畢業的那年夏天,正式宣示從高中生轉變成為大學新鮮人,或許也是求學生涯中最難忘的一次暑假。除了各種營隊外,教育部為了協助這群大學新鮮人認識大學環境、豐富多元知識,故透過大學各區域教學中心開設線上開放式課程,提供這群准大學生來暑期修課,其中一門就是由施奇廷(AIplus)、黃瀛州(JOJO)、許經夌(ZERO) 和 梁世佑(RainReader) 等教授所共同指導的《御宅學》。
這些准大學生利用暑假密集修課後獲得的成績與學分,將直接獲得就讀學校的承認,也就是說利用暑假期間來看動畫打電動,不僅認識宅友腐女以外,你比其他同學在入學前就獲得了學分。今年共有超過一百多名的高三畢業生申請了《御宅學》。他們必須先在家透過 MOOCs 系統學習相關之課程後再來上實體課程;在學程的最後必須共同完成一個作品。
相較於去年給予自由發揮設計,今年授課教師把所有學生分為十組,每一組配置一名專業科系的「業師」來協助指導,並給予一個主題「校園」。也就是不管你想要用動畫、漫畫、遊戲、小說、影片、舞台劇等任何形式來創作均可,劇情多麼天馬行空也無妨,但必須以「校園」作為主題。每一組共有十四天的時間來討論製作,最後一次的實體上課時個別展示成果。
在這次的十組作品中,投入的程度好壞與心力有很大的差別,有些甚至已經製作出可以動的電子遊戲,分鏡和故事都十分完整;有些則還處於草稿階段。但從中可以注意到:當我們把主題設定在「校園」之中時,現在學生他們心中的校園是什麼?他們接觸的動漫作品是哪些,並如何反應他們對於校園動漫的認識?換言之,從這門教育部支持的《御宅學》課程中可以知道今天 20 歲左右的年輕學生們心目的校園作品呈現如何的光景。
修課同學在專注的繪圖或設計遊戲
就十組呈現的校園動漫作品來看,大致可以注意到下列幾個特徵:
一、令人難以捉摸,但劇情控制不好的「超展開」
「超展開」一詞在當代動畫文脈中,表示突如其來的劇情轉折與變化,令觀眾感到驚訝與瞬間難以接受的意外。提到這個詞彙會聯想的作品如《魔偶》、《監獄學園》、《武士弗朗明哥》或《反逆的魯路修》,不過要第一集馬上就能感受到超展開的話就是 2008 年的《喰靈~零》。
該作品設定世界上有著一般人肉眼無法看到的惡靈存在,所以也就有了對抗這些超自然物體的特殊部隊。第一話就是背景介紹與男女主角登場,然後使用特殊武器帥氣地擊退了惡靈。就在作戰成功後沒幾秒,突然一個手持長刀的水手服少女出現了,然後她瞬間把同伴砍死了,剛剛還在運籌帷幄的特殊部隊總司令和作戰人員也全被殺死。主角和女主角看到這幕想要逃出去,瞬間女主角也掛了,最後只剩下男主角,那名水手服少女出現在主角面前說「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掙扎了」然後男主角就被斷頭殺死了,這時開始唱片尾曲,第一集結束。
這是很著名的超展開情節,尤其是放在觀眾對於整體故事都完全陌生的第一集,才剛剛認識到男女主角時,就瞬間領便當了,也促使觀眾想要知道下一集要如何鋪陳善後。在這次的十組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樣的例子出現,但是卻設計的不好。例如上一幕某對女同性戀伴侶因為同時愛上另外一個男生而吵架,但下一幕就突然被車撞死了。被撞死也就算了,但故事在此突然嘎然而止,螢幕出現 THE END ,留下了一個奇怪的結尾而沒有任何解釋;
或是為了不想和某人結婚,所以選擇跳躍時空想要改變過去,但是回到過去之後卻突然想起原本早就應該知道的災難事件,然後突然就選擇要一起死在過去?等等,「超展開」的設定經常出現,但卻沒有太多的因果邏輯,也沒有和整個劇本有密切的連結。
二、從頭到尾都是能力者
這或許是其中最顯著的時代特色,也就是十組校園作品中,有九組都有「特殊能力」的設定。不管是《海賊王》、《科學超電磁砲》或《JOJO冒險野郎》各種系統,反正大家都有特殊能力。當代高中生的校園動漫認識中,具有「不平凡超能力」這一設定成為一個普遍共識。有些能力的設定十分詳細,例如下圖這個還設定了四種系統理論,扯了一些科學術語與能量轉換的機制,
但也有很簡略,「男女主角就是要是超能力者才行!不能是普通的高中生!」這樣的設定也有,總之凸顯在今天略顯無奈且現實逐漸嚴峻的當代臺灣中,或許所有人的內心都潛藏某種英雄主義,希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打破這平凡且封閉的無聊日常、對抗政府或老師等等體制組織。大致來說,能巧妙地把「能力」融入劇情,並在適當的場合發揮「能力」來破解困境的作品並不多;但反過來說,真的擁有巨大足以毀天滅地,走邊緣偏激性格的作品也沒有,
換言之,這十組准大學生的作品反映了當代動漫喜好者或御宅族一個現象:「小確幸」。對生活周遭略有不滿,期待與眾不同的人生,所以每個角色設定都有超能力;但是又沒想過擁有超能力能幹什麼,也很少發動能力,更沒有什麼反社會國家、消滅人類之類的邪惡念頭,簡言之就是「小確幸」。但筆者必須要強調這句話並無貶意,高三畢業生全都變成憂國憂民的憤青未必是什麼好事。
三、與現實校園的脫鉤:無國界的世界
承接上面提到的都是超能力者設定,我們注意到這十組創作的校園,基本上和他們自身的校園關連不大,或者可以說「刻意脫離了自身的校園生活」。之所以會設定「校園」作為主題,正因為這幾乎是所有日本動漫的核心,而且來修課的同學剛好都是剛剛從高中畢業的學生,理論上「女子高中生」應該是開金手指外掛吃無敵星星最強大的時刻。
但是這十組作品中,有超能力、有異次元空間的熱血戰鬥,但沒有心儀的學長,也沒有校園戀曲、文化祭或是聖誕節的設定。簡單說,他們創作的作品中,並沒有和自己剛剛畢業的學校有所關連,而是創造一個「全新的、幻想的虛構校園」。一個有趣的例子是:有一組在設定中,強調這是一間位於日本擁有完善設備的花音學園,但是登場的男女主角全都是金庸武俠風的名字。所以教師就忍不住問了「他們都是轉學生或是華僑嗎?」這時創作的組員才發現這似乎是個設定上的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主流的「校園動漫」,其實更多的成分是那些遠離高中很遠的老人們在遐想曾經的青春,並投射理想肉體的女子高生和制服;真正的高中畢業生對於校園的認識反而是更加前衛、賦予動能性的,與各種社會事件連結在一起。
整體來說,只有兩週的時間,而且是和素昧平生的組員一起合作討論(我們刻意打散,不要讓認識的人在同一組),雖然難免不成熟,但能有這樣的作品十分令人滿意。如果這樣的課程可以持續十年,並設定相同的主題來發揮,我認為可以觀察出臺灣年輕族群喜好和認識的變化曲線。但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炎炎夏天中,可以整天一起上午到下午相處、討論彼此喜愛的動畫電玩,劃分鏡、草稿、想設定或是人物角色,最後透過報告的方式呈現出來,讓一個屬於自己團隊的作品完成,這真是快樂且美好的時光。
再次感謝施教授、許教授、 黃教授和所有協助這門課程的同仁與助理們,讓今年的線上開放式課程《御宅學》集中講座能順利結束,相信這樣充滿創意發想、鼓勵分工合作、跨科系交流的課程不僅僅是針對特定興趣或文化,更能對所有參與的准大學生們有更多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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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ed by RainReader